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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遺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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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遺孤

明華裳在木門後站了許久,直到夜風吹得她打冷戰,她才搓搓手,朝堂屋走去。

她莫名覺得明華章是期待捅穿窗戶紙的,有一瞬間他也確實這樣做了,後來理智阻止了他。可是在明華章看來他們應當是親兄妹,兄妹過從甚密被長輩發現,除了讓兩人一個娶妻一個遠嫁,還能有什麽好處?

他在期待什麽?難道他早就知道明華裳是假的,不是他親妹妹?

這個認知震得她頭暈目眩,腳步發飄,直到明華裳躺到床上,腦子依然是懵的。

如果明華章知道的話,那鎮國公知不知道呢?明華裳想到預知夢中,僅因為蘇雨霽一面之詞就引得父親態度大變,疾言厲色要趕她出門的場景,突然不寒而栗。

她究竟是誰?她,蘇雨霽,明華章,到底是什麽關系?

明華裳心裏有事,胡思亂想了半宿,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。第二天,招財進來伺候,發現自家娘子哈氣連天,無精打采,恨鐵不成鋼道:“娘子,您怎麽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?郎君前途未蔔,原本有意和國公府結親的人家都猶豫起來,這兩天二房、三房都圍在老夫人跟前,想趕緊搶門好親事呢。您才是國公府嫡出千金,哪輪得到她們興風作浪?娘子,您趕緊換身衣服去老夫人那裏,別被她們搶了先。”

明華裳聞言鄭重點頭,說:“你說得對。招財,去取那身白色胡服來。”

招財下意識應了一聲,隨即楞住:“娘子,您去給老夫人請安,穿胡服做什麽?”

“因為我要出門。”明華裳道,“如意,告訴門房備車,我要去青山寺,不對,普渡寺。”

丫鬟們聽到這個名字都唬了一跳,忙圍過來道:“娘子,使不得,普渡寺最近剛死了人,外面都說那個殺人魔頭就在普渡寺外尋找下一個獵物呢,您可不能去!”

明華裳對此不以為意:“我又不是去上香,我是去找二兄的。他昨夜那麽晚才回來,我今天去普渡寺等他,提醒他早點回府。”

這是明華裳早就想好的借口,她兄長是京兆少尹,誰都知道這個案件棘手,她作為一個黏人的妹妹,出於不放心去找兄長,很合情合理吧?兇手三次作案都選擇普渡寺,她倒要看看,這座寺廟有什麽不尋常之處。

不過說完後,明華裳皺皺眉,本能感覺到一絲不對勁:“你們怎麽知道殺人兇手在普渡寺附近尋覓下一個對象?”

明華裳根據卷宗記錄,才隱約感覺到兇手殺人不為財不為仇,只為了滿足自己內心幻想,所以一旦開始往往就沒法停手。但是,連京兆府都不知道兇手住在哪裏,民間怎麽知道兇手會在普渡寺附近尋找獵物呢?

招財等人沒當回事,隨口道:“外界都這麽說啊,早就在長安傳遍了。”

魏王府。

魏王剛剛起身,就接到近些天來唯一的好消息。他顧不得身上只穿了貼身單衫,雙眼發亮問:“參星真這麽說?”

“回稟魏王,昨夜參星剛傳來的密報,這個任務已分配給雙璧,絕無虛假。”

“好!”魏王連說了三個好字,興奮道,“魚已經上鉤,接下來只待收網。你們務必盯緊了普渡寺,我定讓他有來無回!”

屬下抱拳應下。魏王多日來的郁悶一掃而空,難得覺得神清氣爽。

姑母這段時間不斷撮合武家和李家,不光給他的兒女賜婚,還將兩家人叫到一起,李家人一排、武家人一排相對而跪,當著女皇的面起誓往後親如一家,和睦相處,不再糾結之前的恩怨,若有違背天誅地滅。女皇甚至將誓言刻在丹書鐵劵上,高高供在大明宮中,以做憑證。

女皇所言所行似乎都在印證著,她當真要將皇位傳給太子。魏王不服,結親聯姻如何,立券為證又如何,等李家掌權後,想要撕毀誓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,做再多保障,如何比得過自家人登基?

魏王不甘心,但不敢明著反對姑母,他需要抓到李家的一個大把柄,證明李家一直有不臣之心,以此來動搖姑母傳位於李的決心。

章懷太子的後人,就是最好的突破點。

若讓姑母知道這些年李賢的孩子一直長在她眼皮子底下,甚至有臣子幫李賢苦心隱瞞,她會如何想?她信不信相王、太平公主對此一無所知呢?

信或不信其實也無關緊要,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當權者能容忍這種事。當年高宗還在世時,他因為頭疾無法理政,只能將權力分給武後和太子。但皇長子李弘體弱,竟然比高宗還先一步離世,高宗悲痛之下立次子李賢為太子。

李賢容貌俊秀,舉止莊雅,少時便有才名、賢名,他當太子後留心政務,禮賢下士,撫愛百姓,對刑法所施也細審詳察,平覆了不少積案冤案,深得臣子擁護,甚至高宗都滿意地下詔,公開表揚李賢“好善正直,是國家的希望,深副我所懷”。

最重要的是李賢還身體健康,他性情繼承了父親的寬厚和善,身體卻傳承武家這一脈的健康長壽,能文善武,騎馬、射箭、文學、音律樣樣精通,是毫不誇張的大眾情人,無論男女老少提起太子都喜歡不已。

有這樣一個人和武後分權,無疑是武後的極大心病,甚至可以預見,等李賢登基後,政壇上便沒有武後什麽事了。武後當然不允許,永徽末年她耗盡心力,發動自己全部能量,將李賢打為謀反。

李賢為證清白,自盡於東宮,真成了全朝臣子的明月光朱砂痣。時隔這麽多年,依然有人悲痛扼腕,替李賢打抱不平。

李賢死後,被高宗追封為章懷太子,高宗冊立第三子李顯為太子,沒過多久高宗病逝。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,李顯上頭有兩個出色的兄長,壓根沒想過爭皇位,從小按富貴閑王長大,根本沒有任何政治能力。他登基後還來不及大展拳腳,僅一個月就被武後廢除,貶為廬陵王,幽禁十餘年,今年才剛剛被召回京城,第二次被冊為太子。

李顯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,但命運巨變並沒有拔高他的政治素養,他依然還是個膽怯懦弱的閑王,根本不適合做太子。李唐老臣甚至民間百姓不止一次暢想,如果章懷太子還在就好了,哪還有李顯、李旦什麽事呢?甚至,局勢壓根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。

然而,假設再多遍,李賢也死了。魏王曾經沒把李賢當回事,一個早就死掉的短命鬼,朝野聲望再高,又能和他爭什麽呢?但現在不一樣了,尤其是魏王知道,李賢很可能還有孩子存世。

如果是個女孩還好,如果是個男郎……那簡直是一道驚雷落在滾油裏,不光女皇的皇位受到挑戰,太子、相王的繼位順序,全部可以掰扯掰扯了。

魏王對這件事十萬個上心,這個孩子無論男女,都是一柄趁手的利刃。如果是女孩,他可以用來離間女皇和太子、相王的感情;如果是男孩,他可以用來攻擊太子的地位。

章懷太子可是高宗親口稱讚的繼承人,按理他這一脈才是大宗,章懷太子的兒子在世,皇位該傳給侄兒還是叔叔?

魏王一掃近日沈悶,神采飛揚,摩拳擦掌。雙璧已入彀中,這個不長眼的人壞了他幾次好事,正好趁這個案子送他去死。章懷太子的遺脈已經圈出範圍,只要在三個人中找出真的那個,主動權就盡入魏王之手。

魏王對屬下耳提面命:“盯好了普渡寺,如果有可疑之人靠近,無論男女老少,一概抓起來,寧可錯殺一千,不能放過一個。”

屬下抱拳:“遵命。”

“蘇家和明家那邊呢,你們盯得怎麽樣了?”

屬下面露難色:“回稟魏王,蘇家那個女子每日上街置物買菜,時常往人多的地方去,盯梢難度很大;明家那對龍鳳胎好盯很多,但那個妹妹整日吃喝玩樂,除了買吃的就是買喝的,從未見過她幹正事;兄長剛接任京兆府少尹,每天荒郊野嶺到處跑,在城外一待一整天,盯梢的兄弟苦不堪言,並未發現線索。”

魏王眼睛瞇了瞇,慢慢說道:“差點忘了,明華章就是京兆少尹,連環殺人案正是他負責。往普渡寺加派人手,既盯著明華章,又能等雙璧投網,一舉兩得。”

屬下垂頭,重重抱拳:“是。”

·

太陽剛升到半空,空氣這才有了些溫度,然而衙役們已在此待了一個時辰了。衙役都叫苦不疊,自從新換了少尹,他們就沒少被折騰,前幾日跟著少尹到處跑,今日更好,竟然大清早被拉到城外,只為了還原四年前的死人現場。

人都死了四年了,擺出來又有什麽用呢?衙役們本來就不滿大清早被叫出來,還被凍了一個時辰,早就怨聲載道,並不樂意出力。

這些吏看似位卑,但他們在京兆府待了許多年,各種關系盤根錯節,比明華章這個少尹有能量多了。明華章指揮不動這些老油子,幹脆不指望他們,自己親力親為,帶著人還原四年前黃采薇主仆被發現時的現場模樣。

他正忙得焦頭爛額,忽然聽到外圍傳來喧鬧聲。明華章從案情中短暫抽身,有些不悅:“官府辦案,閑人免進,不是說讓他們將這一帶封鎖了嗎,怎麽還有人過來?”

衙役跑過去詢問,過了一會急匆匆跑回來:“少尹大人,他們說是您的妹妹來了。”

明華章的眉尖動了動,眸光疏影浮動:“我妹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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